章台柳(18 / 22)
除非是对最知好的亲友,才提出警告:“当心些!每天要见到了‘平安火’,才可以放心睡觉。”
辗转传闻,悟莲也听到了这话。她跟柳青青十分投机,特地到章台街相告。
“平安火”是柳青青所知道的。从军前直达京师,一日一次,专差驰送,沿路的百姓,只看到高举的火炬,便知潼关无恙。然而,为什么要“当心”?难道哥舒翰开关迎敌,会出乱子吗?
“可不是要出乱子?”悟莲把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话,学着说给她听,“安禄山一共只有十五万人马,统统都到了河南。它的老巢——幽州是空虚的,郭子仪和李光弼,正在想办法直捣幽州,一破了他的老巢,妻儿老小都在官军手里,不怕他不投降,所以哥老将军最好紧守潼关,正可以把安禄山活活困死。”
“哟!那么,哥老将军为何要开关去打仗呢?”
“大家都说是国舅怂恿皇帝,下圣旨催他这么办的。”
“既如此,国舅总跟皇帝合计过,必是有利无害才肯下那圣旨。悟师太,你想,”柳青青振振有词地说,“皇帝总不能拿他的一片锦绣江山来儿戏吧?”
一句话驳倒了悟莲,可以叫她略略放心了些,照常念经礼佛,不再去多打听潼关的军情了。
到了六月十四晚上,惊人的情况出现了,“平安火”未到长安——这表示潼关已有变化。
果然,第二天有了确实的消息。哥舒翰率师出击,中了崔乾佑的伏兵之计,以致自相残杀,大败而归。潼关的番将火拔归仁,擒住了哥舒翰,降附安禄山,于是潼关沦陷。
一时人心惶惶,却又不知朝廷作何处置。十六日一早,百官照常上朝,只见大明宫乱糟糟一片,完全不是平日宫廷肃穆的景象。不久,得到确实信息,皇帝已听从杨国忠的主张,车驾出廷秋门,临幸西蜀。接着宫内大乱,太监宫女纷纷以驴马载运行李,往西赶了上去。
“逃难呀,逃难呀!”长安城内的百姓,奔走相告。
心胆俱裂的柳青青,茫然无主,只听凭惊鸿打点细软,随着人潮蜂拥而西。一路上车马阻道,行人拥塞,几乎寸步难行。好不容易到日落时才行近渭桥,却又望见火光烛天,据说是杨国忠怕逃难的百姓太多,阻塞了道路,下令烧断渭桥,绝了大家的生路。
震天的哭声与诅咒痛骂声中,惊鸿问道:“夫人,该怎么办?”
“我,我怎知道怎么办?”
“那么我来拿个主意。回去!”
“回去?”柳青青惊惶失措地说,“回到哪里去?回到章台街,不是等死吗?”
“不是回家。你忘了悟师太劝你的话了吗?”
悟莲劝过她,不如搬到法灵寺去住,借佛力挡住刀兵之灾。这不是一个顶好的办法,但事到如今,想来想去,还是法灵寺好些,不管怎么,有悟莲在那里,凡事也有个商量。
于是重新又往回走。直至午夜才走到法灵寺,柳青青已是气喘如牛,精疲力竭了。
敲开了门,在明亮的月色下,悟莲问道:“怎的这等狼狈?”
不问还好,一问,柳青青忍不住双泪直流。仍是惊鸿比较沉着,匆匆说了投奔之意。
“早就该如此。我原想明天去看看你们的。”
沐了浴,吃了斋饭,柳青青的精神好得多了。虽然禅房中已安好了榻,她却不想休息,得要跟悟莲好好商议一下。
“悟师太,你看局面如何?”她问。
“潼关一失,无险可守。而且,明摆着的是,皇帝不打算要长安了。我看,沦陷也只不过天的事。”
柳青青长长地喘了口气说:“这样说,我还是得赶快逃。”
“逃到西蜀去投奔你从前那位主儿吗?”
平平淡淡一句话,在柳青青如当头棒喝。是呀,逃到西蜀,人地生疏,少不得会重投李公原,就算自己并无此意,李公原说不定也会打听到了,自动前来照料,只怕情势所迫,想不接受也不可能。这一来,说不定会搞成个旧燕归巢,那怎么对得起韩翃?而且,就算本心无他,也该远避嫌疑,还是不走的好。
片刻间算是把主意想定了,“悟师太,”她很郑重地说,“我明天回去一趟,还有些细软,很值几个钱,丢掉也可惜。收拾了来,从此便托庇在你这里,你肯收容我吗?”
“怎说此话?”悟莲拉住她的手,坐近了说,“此刻我跟你说了实话吧,我早替你准备了一个安稳地方,只因你一直不想来住,我也不便先说。”
这话使得柳青青大感不好,赶紧道歉,然后探询,那是怎样一个安稳地方。
这地方在佛座下面,是一间密室,门开在神龛背后。原来就因为尼寺中多的是妙龄女尼,万一遭遇强暴,有个退步,但从未用过,此时正好做她的藏身之处。
“还有句话,”悟莲又说,“似你这等绝代容颜,在乱世便是祸水;就惊鸿、飞羽,也都算美人。在我这法灵寺住,哪怕长躲在密室中,也得改妆易容,以防万一露了踪迹,也不至于太引人注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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