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贞子歌(6 / 14)
意捧着红毡条铺设在堂前,然后踩着稳重的步伐,不徐不疾地走到红毡前面站定。
她一路走,范慕希便一路在端详。只见她脂粉不施,而一张宜喜宜嗔的脸,天生来又红又白;最难得的是气度举止,自然高贵。他在想:穿的是布衣布裙,已然如此,倘或凤冠霞帔、满头珠翠地装扮起来,更不知是如何的仪态万方。
“表伯!”琴娘用极清朗的声音喊着,随即盈盈下拜。
范慕希是早就有了定见,若非佳妇,只是王家的表侄女,应当客气,不宜受她的大礼。这个“假设”此时已不存在,所以心满意足地受了一拜。
“请起来,请起来!”范慕希亲手扶起琴娘,执着她的手,浮着浓重的笑意,忘形地凝视着。
这样子看人,自然会叫她受窘。她矜持地低着头,心里有些怨她父亲,如何不来搭句把话,好解她的围?
“真正出色!”范慕希终于放下了她的手,视线却还缭绕着她的全身,“天下十三省,我几乎全走到了,真还不曾见过表侄女这样的人才!”
琴娘逊谢着,退后两步笑道:“表伯,您老人家的话太过分了。”
“是啊!”王锡爵也欣慰地笑道,“太过奖了。”
“不过分,不过分。我是真话。”范慕希欣然起身,“就这样吧!好极,好极!”
他们父女俩都不明白他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。但是,到了晚上,却都明白了。
“阿琴!”王锡爵问道,“你可知道表伯的来意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他是来给你提亲。不,应该说是求亲。表哥你是见过的,人稍微轻浮些,不过这也是富家子弟的常情,将来只要你多劝劝他——”
“爹!”
这突然的一喊,让王锡爵注意到了女儿的神色有异,一目失明,看人比较吃力,凝神细看,才看清琴娘双泪交流,不由得大为惊诧。
“你哭什么?”
“爹!女儿命苦。苦命人自己要认命,我老早盘算过不知多少遍了,我总算还有一双手,还有娘教我的一点本事,靠一张绣花绷子,我奉养爹爹到百年以后,那时小弟也成人了。白衣庵的当家师太答应过我,到那时候替我祝发收容我,今生已了,修修来世。”
这一番话说得太急,王锡爵心里虽也感到凄楚,却不以为她是谋定后动,绝不可易的打算。当然,他也知道她是为了戴研生,年纪轻,不明事理,钻到了牛角尖里,须得加以开导。
“你起的是糊涂心思!”他慈爱地责备,“男子生而有室,女子生而有家,都像你样黄卷青灯了此一生,哪里谈得到五伦?我也晓得,你一片痴心都在研生身上。不过你要知道,虽是生离,等于死别。何况祸起不测,你又没有负他,为他苦了这几年也够了,要为自己一辈子打算。”
“我哪里还能有别的打算?”琴娘哭着说,“爹,请你不要逼我。”
这一哭把一家人都惊动了,如意和敬熙不敢进来;老胡妈不同——她是晓得这件事的,便也走来相劝。
“老爷说的是好话。”她说,“太太临咽气的时候也说,不放心的就是你!”
提到死去的母亲,琴娘越发伤心,但只是不停地哭,却是什么话也没有。任凭王锡爵和老胡妈怎么劝,她咬定了将来要出家修行。
“唉!”王锡爵叹口气说,“随便你吧!只不过叫我对你表伯不好交代。”
他的猜测错了!范慕希听他说明隐情,大为动容,竟是肃然起敬的神情。
“这是贞女!可敬之至。我绝不敢勉强。”
“表哥,”王锡爵自然感到意外,“你真的体谅?”
“我几时有过戏言!”范慕希说,“保全贞女的志节,我责无旁贷。劝她不必出家,是将来的事,此刻倒要让她安心。如今她最大的志愿,是期望敬熙成人。不必让她为此操心,我原带了些钱来,本来打算助她添妆,现在有更好的用处了。老弟台,你就带了去。这是我额外送阿琴的,有此备而不用的一笔款子,她以后才能过宽心的日子。”
说着搬出二百两银子来,当面交付。王锡爵辞既不可,受则有愧,唯有拜谢而已。
在范鼎华看,他父亲做的事迂腐不通;同时也觉得受了屈辱,自己哪一点不如戴研生?竟碰了这样大一个钉子!
最令人难堪的是,他自以为这门亲事十拿十稳,早就掩抑不住心头的兴奋,在他那班同为纨绔的朋友中间,将琴娘形容得绝世无双。人人知道“范大少爷”的新夫人是他的表妹,早则年内就要大办喜事。如今好事不成,落个话柄在外,叫自己怎么有脸做人?
因此,一连十天不曾出门,有朋友来访,一概挡驾。但却挡不住一个人——这个人姓汪,行三,天生是个“篾片”,由于身份不高,所以跟范鼎华的书童小丁,私底下也算是称兄道弟的朋友。
“你来干什么?”范鼎华心绪极坏,所以一见面就这样恶声相向。
“听说你范大少病了!我特来请安。”
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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