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(11 / 18)
“大姐!”宋江掀开门帘,望着和衣朝里而睡的阎婆惜喊,“大姐,大姐!”
阎婆惜故意不理他,等他一路喊、一路走到床前,才突然翻身而起,冷冷说道:“我只当你再也不会来了!”
“乌龙院是我的家,为何不来?”宋江赔笑道,“大姐,你还在生我的气?”
“岂敢!”阎婆惜冷笑道,“我又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!大老爷有钱,买个人放着,高兴了来看一看,不高兴便丢在脑后,直如玩物一般——管它生气不生气?”
“你也莫发牢骚!若是你换了我,又待如何?你也该设身处地想一想。”
“我换了你又待如何?哼,不说也罢!”说完,阎婆惜倒又要歪身朝里睡了。
宋江容不得她如此,一伸手捏住了她的膀子,稍微用一点劲,疼得阎婆惜咬紧了牙——他原是故意露一手,稍示警告之意,却不知越发加重了她的恨意。
“你待怎的?”她一巴掌打了过来,使劲扭着被捏住了的那条膀子。
宋江松了手,顺势一送,把那婆娘推倒在床,平静而沉着地问道:“我去了以后是谁来关大门?”
“你问他做什么?”
“自然有我的道理。”
就这样一路问了下去,宋江固然低声下气,阎婆惜也是言语从容。这时老婆子已经起床,到外面来探望动静,听得三郎与女儿安安静静地在说话,心内十分得意,果然夫妻无隔宿之仇,若非自己多日心血,等得他到,拖得他来,做好做歹,两面拉拢,哪有和好的一日?现在是不碍了!三郎衙里回来,只怕腹中还是空的,且先预备早餐要紧。她这样想着,悄悄地到了厨下,管自去忙分内之事。
房间里的两个人却谈到紧要关头了。宋江心虚顾虑多,只绕着圈子问她起身关门的情形,不肯先说失落一口招文袋的话。哪知越是如此,越叫阎婆惜奇货可居,随口敷衍着,假话对假话,耐着性子跟他磨。
到了磨不过去的那一刻,宋江还是话说半句:“大姐,我失落了一样东西,不知你起身来关门时,可曾看见?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,只是用惯了,一时失去,倒觉不便。”
“说了半天,到底失落了什么东西?”
“你不曾看见什么异样之物?”他又把话宕了开去。
“哼!”阎婆惜微微冷笑,“说是用惯之物,又是异样之物!日常用惯,自然也见惯了,有什么异样?”
“是,是!”宋江赔笑道,“大姐说得不错,不过是用惯的一个口袋。”
“口袋?”那一个故意皱着眉想了想,用手比着说,“可是这么长,这么宽一个布口袋?”
宋江大喜,没口应道:“正是,正是!”
“那不是招魂袋吗?”
“不是招魂袋,是招文袋。大姐,你说错了!”
“管你是招文袋,还是招魂袋?”阎婆惜耍够了宋江,一探手,从枕下摸出个布卷儿往外一丢,“拿去!谁稀罕你这个讨饭口袋?”
“是,是!”宋江喜不可言,顺着她的嘴说,“大姐穿罗着缎,好漂亮的人儿,自然不稀罕这个腌臜破口袋。”
一面说,一面弯下腰去,拾起招文袋,上手便是一晾!分量轻了。
他捏一捏招文袋问道:“里面有条金子,大姐拿走了?”
“不错,我拿了去打一副金镯子。不该拿吗?”
“该,该,该!原就要送大姐的。”
说了这一句,宋江走到窗前,把招文袋抖开,伸手往里一摸,这一摸心胆俱裂,知道坏了大事。
“大姐!”他极力保持镇静,“里面还有一封书信,可曾看见?”
阎婆惜想装傻不承认,但这一来就更不知道要磨到什么时候了,冷眼偷觑,见宋江脸色苍白,微微沁汗,看这样子,他为了要取回这封信,什么事都会答应。
有此了解,她的胆气越壮,语言越刁,不慌不忙地答应:“倒是见过一封书信。那是谁与你的?你说了,我还你。”
宋江不知她这话的用意何在,是不识字问上一问,还是有意逼自己说出梁山盗首的名字来?就这左右为难之际,阎婆惜却又开口了。
“你是说不出口?”
“说就说。”宋江受她的奚落太多,有些气上来了,“原是郓城县的保正,名唤晁盖。”
“晁盖?是梁山上的晁盖吗?”
“既知何必再问?”
“自然要问清楚。这不是当耍的事。”
“你也知不是当耍的事!”宋江伸手,“拿来!”
“拿什么?”
“不是你自己说的,说了姓名,把书信还我。”
“如今不能还你了。”
宋江勃然大怒,就待动手,但他一向遇到紧要关头,在最后刹那间不忘重新想一想——这一想就把自己的火气硬压了下去,忍气问道:“这又是何故?”
“你不明白?”
“我不明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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