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世间人人心独坐(10 / 16)
裴钱扯了扯嘴,不屑道:“呵呵,还是修道之人哩。”
曹晴朗不以为意。
关于自己的资质如何,曹晴朗心里有数。当年魔头丁婴为何会住在状元巷附近的那栋宅子,又为何最终会选择在他曹晴朗家里落座,种先生早就与他原原本本说过详细缘由,是因为丁婴最早猜测南苑国京城几个修道种子所居,是那位镜心斋女子大宗师的藏身之地,他曹晴朗便是其中之一。
那会儿家乡的那座天下,灵气稀薄,当时真正修道成仙的人,唯有丁婴之下第一人,返老归童的御剑仙人俞真意。但是既然自己能够被视为修道种子,曹晴朗就不会妄自菲薄,当然更不会妄自尊大。事实上,后来藕花福地一分为四,天降甘露,灵气如雨纷纷落在人间,许多原本在光阴长河当中漂浮不定的修道种子,就开始在适宜修行的土壤里,生根发芽,开花结果。
但是就像后来偷偷传授他仙家术法的陆先生亲口所说,有那天恩地造爹娘生养的根骨天资,只是第一步,得了机缘站在山脚,才是第二步,此后还有千万步的登山之路要走,你只有走得足够稳当,才有机会找到陈平安,去与他道一声谢,询问他此后百年千年,你能否与其大道同行。
崔东山看了眼裴钱,这位名义上的大师姐。裴钱能靠天赋观他人人心,他崔东山犹然不止这些,他不但会看人心,且知晓人心深处他人自己不知处。
裴钱的记性、习武、剑气十八停,到后来的抄书见大义而浑然不觉,再到跨洲渡船上与他学下棋,事实证明:只要裴钱愿意做,她就可以做得比谁都好;只要是她想要学的,真正想要去一探究竟的,就会学得极快。
但这都不算是裴钱最大的能耐。裴钱最厉害的地方,在于切断念头,并且自行设置心路上的关隘,不去多想,“我不愿多想,念头便不来”。最直观的体现,就是裴钱当年与先生认了师父弟子之后,尤其是到了落魄山,裴钱就开始停滞生长,无论是身高,还是心性,好像就“定”在那里了。
个子总是不高,总是小黑炭一个。那么裴钱的无忧无虑,就是真的无忧无虑。
但只要是无关隘处,裴钱的心神念头,往往就像是天地无拘的惊人境界,转瞬之间一去千万里。
心猿意马不可拘押、无法束缚?修道之人,战战兢兢,如文弱书生,蹒跚而行,大道多险阻,多有匪寇隐匿在旁,可对于裴钱而言,根本无此顾虑。
直到练拳之后,裴钱便立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,开始蹿个儿,开始长大,一往无前。
这显然又是一个极端。
这很好,却又藏着不小的麻烦和隐患,因为裴钱心目中的“大人裴钱”,只是她心中自己师父心目中的“弟子裴钱”。
故而某种程度上来说,裴钱此定非真定,裴钱此心非真心。
她这一路,走得太快了,腾云驾雾一般,她的心湖之上,只有一座尚未接地的空中阁楼。
如果不是她的师父,有意无意,一直带着她徒步,跋山涉水,小心翼翼地以一两个最简单的道理、最朴素的规矩放在她的“心头小竹箱”里,裴钱就会像一个随时会炸开的爆竹,那么未来学拳越多,武道境界走得越远,爆竹威力越大,总有一天,有着极大可能会捅出一个天大的马蜂窝,害人害己。
如今裴钱改变颇多,哪怕她独自走江湖,先生其实都不太担心她会主动伤人,而是怕有他人犯错,而且错得确实明显,然后裴钱只是一个没忍住,便以我之大错碾压他人小错,这才是最揪心的结果。
先生传道,真是什么简单事?
浩然天下,何其复杂,生生死死何其多,不是那鸡鸣犬吠的市井乡野,而是有那天崩地裂,有那翻江倒海,种种连他陈平安都很难定善恶的意外,所以陈平安对裴钱如何敢真正放心。
先生为了这位开山大弟子,可谓修心多矣。
他们很快经过了一拨坐在地上练剑的剑修。
裴钱眼尖,看到了那个名叫郁狷夫的中土神洲豪阀女子,坐在城头前面的道路上嚼着烙饼。
崔东山双手抱住后脑勺,挺起胸膛,目中无人唯有天的走路姿势,半点不比大师姐的金字招牌姿势差。
裴钱并不知道大白鹅在想些什么,应该是一口气遇到了这么多剑修,心肝颤偏要假装不害怕吧。
裴钱对郁狷夫的印象其实不坏,这个女子挺大气的。原因很简单,当初郁狷夫问拳落败,被师父按着脑袋撞墙,她也没生气啊。
要是岑鸳机和白首都有这样的心胸就好了。
城头足够宽阔,郁狷夫头也没抬,只是眺望南方的广袤天地。
裴钱他们一行各自手持行山杖,依次走过。
坐在蒲团上正在听苦夏剑仙传授剑术的龙门境剑修严律,看了这一行三人一眼,便不再多看。
距离郁狷夫不远处,还有一个看书的少年。
裴钱皱了皱眉头。
崔东山瞥了眼那少年的手中书,微笑点头,很好,也算自己的半个徒子徒孙了,有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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