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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百四十六 毒酒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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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儿还听说,父相要以朝廷之名赐荀令君万岁亭侯的爵位,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推却,然而在这么多王公大臣里,只有荀令君上表劝谏父相进位魏公加九锡,据说父相因此很不……”

他还未言罢,发觉了阿笙顷刻间的异样。

他便立即闭了嘴,不知所措地慌忙问道:“娘,您怎么了?”

她却顿时连话也说不清楚了:“他这是……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啊,我必须要去见他。”

曹植发现她的面色煞白,连双手都在颤抖,整个人就好像失魂落魄了一般。

“不,我要先去见你父亲。”震惊中他听见阿笙急促的声音,随即便不见了人影。

他陡然意识到,有件前所未有的大事要发生了。

天边暗云堆满了厚厚的边缘,细雨纷乱地从青雾中掉下来,将地面打湿了无数泥泞。

她看见曹操正在偌大的屋内不停踱步,眉间锁着阴沉,目光所至之处一片狼藉,许多竹简与烛灰混杂在一起,似是适才经历过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。

听到她的脚步声,他下意识抬起头,正好与她焦灼的视线相接。

他的瞳孔如被倾翻的泼墨,浓得化不开的阴郁洒在其间,恨意和失望缠绕氤氲如纠葛半壁的藤蔓,竟让她一时陷入了迷惘。

“孤就知道你会过来。”可怕的一阵沉默后,他终于开了口,“你的来意孤再清楚不过。”

“丞相既然知道,那就放过他罢。”她将眼泪咽回去,尽量让嗓音听起来平静如常。

“难道孤想杀他?”曹操倏而语气激烈,盯着她的眼反问她,“孤与他相知相交至今,他是孤最信任倚重的匡弼良佐,于公于私孤舍得杀他?孤送给他一只空盒,只希望他从此缄口不言,不要再逼迫孤做出迫不得已的选择。”

此言一出,阿笙瞬间失色。

“丞相,求求你……求求你派快马把信使追回来!”她径直朝他跪下,在他惊愕的目光中不管不顾地磕头,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臂制止,随即拽回了他身边。

“来不及了。”

“他会丧命于此,难道你还不明白吗?”

“孤已在昨日将空盒命人送去,纵是驿站最快的马也追不上了。”

“你在骗我。”她看着他的眼里含着泪,忍不住将要夺眶而出,“你一直都知道,他宁愿一死,也不会如你所愿沉默。”

他不言语,已是默认。

她几乎失声喊起来:“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死他,你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吗?”

“难道孤不逼迫他,荀彧就不会死了么?从一开始孤便与他注定走向不同的结局,他愿意去为他的理想牺牲,孤又何尝没有试图挽回?”

“丞相所谓的挽回,就是上表赠他一个你自以为显赫的万岁亭侯,可他何时在乎过那千户食邑封侯拜相!”

“那你要孤怎么做?难道要孤顺着他的意愿作罢么?”

“我当然不敢如此妄想,丞相位高权重威加四方,怕是连加冕魏王也满足不了您,更何况区区一个九锡之礼。”

他闭了闭眼,明显在平息胸中愠怒,须臾,他转向她说:“孤告诉你,你现在去追上信使,再去劝回荀彧,一切未必为时已晚。”

他脸上的神色阴郁如云,难辨情绪,她一时竟分不清他是真心抑或虚意。

深吸一口气,她定定地最后望了他一眼,回身跑了出去。

她记不清自己已经赶了多少路,只觉一路细雨弥漫,一眼望去似乎看不见远处的边际。

待终于到了府邸,她迫不及待地跨下马车,奔向大门。

这时她发现手背斑驳得紫一块红一块,已被自己掐得不见一片好皮肤。

“令君何在?”

她连声急问,侍仆不由得愣了一下,随后指了指府中:“令君……他自收到丞相送来的礼物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内室里,嘱咐小的说他谁也不见,不管是何人都不能进去。”

“我要进去。”

“可……”

她也管不上这少年的为难,推开他正欲阻拦的手臂,径直闯了进去。

“夫人,夫人!你真的不能进去!”

身后少年焦急大喊,却见这位风霜满衣的女子穿过堂前的小路,匆匆地奔进了内室。

门虚掩着,并未关上,似乎是在等待某个人的到来。

于昏沉的烛火间,她看到了荀彧。

“你来了。”荀彧一眼便望见了她,泛着青紫的嘴唇微微扬起,“我以为你不会从那么远的许都赶过来的。”

他的手边,一只酒樽倒在那里,投下淡淡的影子。

“没想到我是在快死的时候,才将这一辈子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。”他的语气不紧不慢,只是气息渐渐微弱。

阿笙听着他说话,感觉到自己脸上黏乎乎的,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滴到下巴上,流到嘴边咸咸的。

她拿手背一摸,都是自己的眼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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