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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6节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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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记得陈阿娇曾在病榻上表白过她对刘荣的感情,她与刘荣生不能见,这一回恰逢皇帝出征,御驾不在长安,他们可倒逮了机会放肆了!

他只觉疼,又极恨,心头似有千万只虫在咬噬……她与刘荣,把他当成什么了!

虽这般想,心中到底存着几分侥幸,因问太后:“母后,可有证据?空口白牙,口说无凭,她好歹是朕亲封,位阶颇高——”

太后道:“能有假么?珠胎暗结——这一情动都不知是几时的事了!太医诊过,不会有假,她腹中那疙瘩……与皇帝出征的时间对不上,那孩子,不可能是皇帝的!”太后又上了火气:“儿呀,母后不是不讲理的人,你出征前,母后答应过你,要好生照看她,若不是实在忍无可忍,母后又怎么会……她亦是侯门出身,知道名节对皇室何其重要,这么做,竟是要让皇帝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?!”

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(20)

“您——胡说……”皇帝戚戚一笑,眼中泛起泪光,他愣愣瞅着太后——用一种极复杂、极难过的神情。

太后心一抽疼,毕竟是自个儿十月怀胎生的儿子,他疼,他难受,做娘的,心里也不会好过。皇帝的眼神着实刺痛了她,太后试探着:“彻儿……你不要……”

皇帝此时却已经挣开了搀扶他的内侍,一个人,默默地,踽踽向前迈开步子……落进宣室殿晕黄烛光里的,是一个凄落趔趄的背影。

忠诚的内臣跟了上去。

“彻儿,”太后在身后叫住了他,“你此时去亦是无用了。母后心疼你,——你……还是回宫好生歇着吧,长路来,皇儿不容易,都未歇息便这般折腾。”因说:“她是自尽的,非哀家赐三尺白绫……她……连个尸首都没留。”

皇帝顿住脚步,回头看太后,一脸惶惑不解。但他却也只是这么略顿,并没有等太后的解释,便又抬脚毫不犹豫地,一头冒失了出去。

“彻儿……”太后拖长的尾音带着慈母的关怀,长叹,又道:“没用的,死不见尸……不值当皇帝这样……”

太后的关切之声终于还是掐断在皇帝决然仓促的脚步声中。

她的儿子,头也不回。

雨却在这时急倾了下来,漫天里,仓皇又急促,好似龙王爷才打个盹儿醒过来,发现误了时辰,狠下了点子。

汉宫,浸润在一片急雨声中。

辇子飘飘摇摇,顶上黄伞盖被风吹的翻了去,雨点子从他头顶泻下,他未戴冕旒,行的极仓促,很快,雨水顺着两颊滑落,落进眼里的几滴,与眼泪和在一起,蹭红了他的眼眶。

很疼,像揉进沙子一般的刺痛。他抽了抽鼻子,才发现自己眼泪流的酣畅……幸而这是雨天,瓢泼大雨倾倒而下,他的臣下,无一人会知道君王在冷雨下的夜里仓皇哭泣。

像个孩子那般。

他出来时,只披了件外裳,走的很急,连内搭都未扣好,这便也不管顾了,攒金线描着的玄龙,轮廓分明,祥云踏五爪下,此刻像极正在施云布雨,皇帝皱了皱眉,那条龙便也似咧了大口,怒至极处。

帝君与玄龙,本是同一体。龙乃上古神兽,修行克制,祥云仙气护体,帝君却是血肉凡胎,爱怒爱恨,爱嗔爱痴……

究竟是凡人,一爱生恨。

一恨,便误了终生。

皇帝手中紧攥着碎裂的雨珠,这股湿意,竟侵了体脉,他这一路劳顿,未曾好好休息,此刻更是体弱不能,怒气攻心,因剧烈地咳起来……

内侍闻声一顾,这才发现,好高的辇子,辇上的遮盖掉的干干净净,皇帝几乎全身湿透,正着风雨里大力地咳嗽……

这一吓可真不能,腿儿便大软,忙跪下:“陛下,奴臣万死!”

辇子轻轻落下,一干人等皆屈膝跪大雨中:“奴臣万死!奴臣万死!”

皇帝嗽了声,竟未发怒:“朕不爱听——死了,便没了!”

却也未叫重新起辇。

雨越下越大。

皇帝索性起身,顺着辇杆摸了过去,自个儿踉踉跄跄地往前走,玄色冕服此时已如一片薄布耷拉披在他身上,叶儿似的,仿佛被风一吹,便要飘远了。

“陛下使不得!”

内臣紧扑了过去,膝行,嘴里落出沙哑的乞求,几乎是求爷爷告奶奶般的哀嚎,——这自然使不得!自高祖皇帝辟天下、建大汉始,汉宫中,还从未有过一个皇帝,赤手孤身在雨中独行,——这可不是要他们内侍的命么!

因向狗一样匍匐前进,差点要抱着皇帝的腿子。

雨声盖过了一切的琐碎杂音,将天地万物衬的一片寂静。

是死寂。一片死寂。

皇帝最终还是抬脚趔趄向前走去。

桂宫的方向,曾经承托过初升的太阳。

他停在这里。

眼前掠过重影叠叠,汉宫唯一的温柔与人情,曾经在这里停驻。

那是他的少年时候,他最美妙的回忆与温柔,都在这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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