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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(13 / 1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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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中绳墨之故。军机章京所书文件,往往上呈御览,所以楷法不佳,不易中选。但其他的考试,竟亦重楷法:

京朝官由进士者,例得考差;考差入选,则乘轺车衡天下之文章,考差有阅卷大臣,遴楷法亦如之。

部院官例许保送御史,御史主言朝廷是非、百姓疾苦,及天下所不便事者也。保送后有考试,考试有阅卷大臣,其遴楷法亦如之。

乡试主考及御史的职责,与字写得好不好毫无关系,而亦竟以楷法为遴选的标准,则朝廷政事可想。而善于楷法竟成升官的凭借,此即“干禄”二字的解释,而所谓《干禄新书》,就是一部谈楷法的书。

当龚闇斋任上海道时,由于是有名的肥缺,龚定庵有足够的资格当“大少爷”,而自老父退归林下,宦囊并不丰盛,仅堪温饱,因此龚定庵虽不必赡家,但亦无法自家中获得接济,偏偏他是挥霍惯了的,当穷京官向来以举“京债”度日,唯一的挹注之道,是逢到大比之年能派到“考差”——放出去当乡试主考。龚定庵以书法拙劣,从未当过这种他在《干禄新书》中所说的“乘轺车衡天下之文章”的好差使,廉俸以外的收入,只有卖文的润笔。

他的文名极盛,但卖文的“生意”并不好,有的是怕他在寿序或墓志铭中皮里阳秋骂题,花钱买辱,天下至冤之人所不为。事实上有人来请龚定庵作应酬文章,他先要看看人品,声名狼藉,或者行止有污,润笔再丰他亦置之不理。

这样他就只有一条路好走:所谓“乞食江淮”“吹箫吴市”,以丐者自居,便是盛行于康雍乾嘉,而流风未替的“打秋风”。

文人“打秋风”,自古有之,至乾嘉年间而极盛。因为高宗爱慕风雅,上有好者,下必甚焉,封疆大吏及常因“南巡”而得接近天颜的扬州盐商,都视扢扬风雅为天职,弘奖士类,敬礼才人,这其实也是一种有远见的智计,因为乾嘉两朝有才气的读书人很容易出头,以文学而蒙特达之知,拔擢于高位的例子,不胜枚举。如果赋性吝啬,不肯应酬,一旦所得罪的人青云直上,或居言路,想起旧恨而报复,很难招架;相反地,平时结下香火因缘,危难之际得此辈相助,一言九鼎,化险为夷,亦是屡见不鲜的事。

但是“打秋风”除了倾动公卿的大名士以外,大致布衣不如举人,举人不如进士,进士又以入翰林为最吃香。自乾隆以来,特重科名,翰林拜客,名刺长达一尺,出京以后所到之处,不论是何高官,无不礼遇。

龚定庵虽比上不足,但比下有余,督抚监司如果是老师、前辈,照应门生、后辈,送上一笔丰腴的程仪,是天经地义。至于州县官或叙年谊,或论世交,亦没有不应酬的,倘或科名不及,更当尊为前辈,而况龚定庵又是通国皆知的大名士,所以到得债主盈门时,只要一趟江淮之行,总可安渡难关。

何以不去他处,常至江淮?因为除了扬州盐商以外,有两淮盐运使、巡盐御史,以及驻靖江浦的南河总督,驻淮安的漕运总督,都是一等一的肥缺美差,而且应酬费用刊有专款,可以随意动支。

不过,龚定庵游于江淮,所获虽丰,由于到处留情,随手挥霍,归来往往仍是两袖清风,只剩下几首新词而已。这些词有的无题,有的只记日期,只有从字里行间去想象他的剑气箫心。

他的艳遇,以在扬州为最多,有时用情极深,四十岁那年在扬州度岁,流连不去,有首《高阳台》记别恨:

宫烛欺烟,庭梅妒月,扬州曾记元宵。几度相逢,云萍依旧飘萧。谢娘风格清寒甚,捧红丝、劝写无聊。尽辜他,明月楼台,夜夜吹箫。 明知相约非相误,奈莺期不定,鸾镜终抛。万一重逢,墨痕留认鲛绡。青衫不渍清樽影,只模糊、红泪难销。且禁他,今夜江风,明夜江潮。

原来这是个三十来岁,才丰、貌美、命啬的孀妇,龚定庵一见倾心,但人家为礼法所拘,虽以爱才之故,几度相晤,却无法长相厮守。杭州的家人催促,无奈相别,临行写了这首词相赠,犹望有重逢之日。但结果所得到的答复是变相的绝交书——一首《金缕曲》的后半阕是:

相逢纵晚年华末,者扬州,潮生潮落,年年春水。不信琵琶弦上语,唤汝春魂不起。谁忆惯、前尘影事?删却临歧珍重语,怕寻消问息劳公子。词料在,且休矣。

“琵琶弦上”是用杜甫昭君诗的典故,“千载琵琶作胡语,分明怨恨曲中论”,“不信”即谓并无怨恨,也就是不承认有“红泪难销”的情事。结尾数语,隐然指龚定庵自作多情。

类似情形,在苏州亦曾有过,有一首《台城路》,题目是:《同人皆调知余近事,有以词来赆者,且促归期。良友多情,增我回肠荡气耳》。那首词是:

吴棉已把桃笙换,流光最惊羁旅。蜡屐寻山,黄泥封酒,小有逢迎今雨。《怀沙》辍赋,梦不到南州,邓林夸父。且逐寒潮,金阊一角饯秋去。 觉来谁与相遇,有卷中姚合,楼上孙楚,催我归舟。鸳鸯牒紧,莫恋闲鸥野鹭。青溪粥鼓,道来岁重寻,须携箾侣。多谢词仙,低回吟冶句。

起句“吴棉已把桃笙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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