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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潮(5 / 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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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使想到,她也不认为所谓“摆脱”一定是属于竹士。

现在,她逢到真正的歧路了。

从下午到深夜,从那块巨石到枕上,她都在选择一条路走,也就是说在恂如和竹士之间选择一个。

而这是如此难以选择。想到刘恂如的一项优点,同时也就想到竹士的一项优点,反过来也是如此。在她那无形的天平上,这一头加上一个砝码,那一头也必然添上同样的重量,始终显不出高低。大致说来,对于刘恂如的考虑,偏重于理智方面;对于竹士,则多半是情感。但是,爱当然是一种情感,而没有爱的结合又被认为是不智的,那么从情感方面去考虑,亦正等于从理智方面去考虑。她从不相信一个人的爱心可以不偏不倚地分割成两半,同时交付给两个人,谁知她所不信的事,终于要由她自己来证实——如果她的一切真可以不偏不倚地分割成两半的话,那恰正是她最乐于去做的事。无奈这并不能办到,她必须选择一个,放弃一个。

再没有比难以做决定而又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更苦恼的了。慢慢地,她对如何去做决定,已经不抱任何希望,一心所企求的只是如何可以避免去做那个决定。

夜已经很深,电灯的光越显得强烈,照射到那些白漆的家具、白色的床单上面,无一处不显出悲惨凄苦的颜色,它们以无所不在的姿态,静待芬妮去接纳它们所准备贡献的同情。

“这就是人生的色彩!”她在无言的叹息中,仿佛肯定了人生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牺牲!

于是,她推展想象,希望为她所发现的“真理”找到一个例证。首先,她想到刘恂如和竹士,在他们中间,无疑地,一个得到满足和快乐,则另一个所得到的必然是绝望和痛苦。那是命定的,不可免的。

因此使她警觉,即使能做决定,她也不能去做那一个决定!因为她不能使一个人满足,而另一个人绝望。

一想到这一点,她恍然大悟:这才是问题的真正的核心和关键。她不是要对自己负责,而是要对两个挚爱着她的人负责;她不是要将她的爱归属到某一个,而是如何分配给他们两个;她不是非要从那两条歧路中挑一条走,而是可以另辟蹊径,自己创造一条路来走。她发现到自己的错误是以“我”为中心,才有那些解不开的死结。而爱却应该是无我的、牺牲的。想到这里,她突然觉得她已经决定了一件事。于是她便起身分别给恂如和竹士写了信,准备明天寄出,然后心安理得地睡了,睡熟了。

7

芬妮出走的消息,终于由她自己来证实——这一天下午,竹士和刘恂如都收到了她的信。

警员和新闻记者们都在搜索她。所有名胜地点的旅馆,和所知道的她的亲友们,都被查询过,始终都未发现她的踪迹。

当初接到芬妮的信时,竹士的思想像是被冻结了,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,不知何时被封埋在那不见天日的洞穴中。慢慢地,不尽的悔艾、惶急、惭愧,一齐都来咬啮着他那疮痍初复的心,然而这一切都是多余的了。他狠狠地咬着下唇,直到出血,还不肯饶放自己。

两个星期过去,没有一点消息。

又一个星期,性存夫妇要到台南去参加他弟弟的婚礼,邀竹士一起南下观光。他执意不从,只是为了要守候芬妮的消息。性存夫妇无可奈何,只好将他留在家中,自己上路。他们坐的是九点多钟的对号快车,车过新竹,时近中午,八月的阳光,炎威犹在,晒得人昏昏欲睡。蕙风偎依在性存的肩头,觉得双眼异常涩重,忽然眼前一亮,她大声叫道:

“芬妮!”

芬妮也已发现他们夫妇,正要转身避开,一听蕙风高叫,不由得又回过身来。

“真想不到……”芬妮发窘地笑着,不再说下去。

“唉,你真是!”蕙风热情地执着她的手,亲切地埋怨着,“叫我们好找!”

“踏破铁鞋无觅处,总算找到了!”性存说,“咱们到餐车里谈去。”

于是芬妮在前,性存夫妇跟在后面,走向餐车。蕙风悄悄地说:

“想办法通知竹士。”

“等一等!”性存轻轻地回答,“看她到什么地方。”

机会很好,一进餐车,正好在查票。芬妮把车票翻过来交给车长,同时用手挡着,不让他们发现车票上所印的地名。但无奈蕙风眼尖,早已看清楚了。吃饭的时候,她悄悄从桌下伸过手去,在性存手心中写了“tn”两个字母。性存会意,托故离席,找到车长,在下一站发了电报。

从那时候开始,性存夫妇便有了默契,他们始终不提她出走那回事,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,用意在表示毫不关心,以引起芬妮疑虑。但是一个人对自己想说的话,是最难控制的,蕙风第一个忍不住。

“人为什么要是感情的动物?”她向芬妮说,“我觉得有时候没有感情,倒可以省却不少烦恼!譬如说你这一次离开台北,我好几晚都睡不着,竹士就更不用提了。”

“还有那位doctor(医生——编者注),”性存接着说,“我看他起码掉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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