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冲夜奔(23 / 28)
又要来纠缠,他妻子拿团扇柄在他伸出来的手上狠狠便是一下。
“怎的没轻没重!”林冲揉着手怨责,“打得我好疼。”
“我替菩萨罚你。”林冲娘子从髻上拔下一根银钗,作势又说,“你再来!”
看她把斋戒看得如此郑重,林冲不敢再惹她,笑道:“难道说说话都使不得?”
“规规矩矩坐着说话,自然使得,只休动手动脚,不信你就试一试。”
林冲笑一笑,坐远了一些:“若是送子观音不灵呢?你……”
“咄!”林冲娘子打断他的话,大发娇嗔,“你再说这些亵渎菩萨的话,看我还会理你?”
“好,好!”林冲真个有些害怕了,“不说、不说。你把你的钗还插到头上去,我怕!”林冲娘子扑哧一声笑了,把银钗搔着头发,若有所思似的。
“其实我都不急,你又急什么?”
“什么急不急?”
“你不是急着想有儿子吗?虽说‘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’,到底你还年轻,我也不老,不愁无子。”
“你自然不愁。若是我不生,你正好得其所哉!”
“这是从何说起?”林冲诧异地看着他妻子。
“你真个不明白?”
“真的不明白。”真的不明白,林冲娘子倒又费思量了!原是准备着一套尖利的话,此时便不忍出口,想了半天,叹口气说:“你哪知道做女人的苦楚?”
“休这等!”林冲坐近了些,替她掠一掠被风吹乱了的发鬓,怜爱地说,“别家夫妻我不敢说,只我对你,唯天可表。天生来女是女,男是男。男子对外,女子持家,女子的苦楚,譬如说生养这件事,男的枉自着急,却替不得妻子,这就无可奈何了!”
林冲娘子白了他一眼,随即答道:“哪个要你来替?真个生养,倒又好了。”
做丈夫的听见这话,觉得好没意思,自己想了半天,说出一句话来:“这须不是我的错。”
坏了!这句话把她自己压了下去的牢骚一下子提了起来,蓦地里气得连脖子都有些红了。
“你们男人就会说这话!”林冲娘子咬着牙说,“借这句话,便好再弄一个进门。若是生了一男半女,自然越发有得说嘴;倘或不生,正好再弄一个。到底是你的错,还是我的错,全不分明。总还我错也是错,不错也是错。你错不错,好再弄一个去试验;我错不错,可是谁知道?”
看她的神情,听她的话,这份无名的醋,实在吃得有趣,林冲笑一笑答道:“这就只有你说嘴了!反正为了要知道你错不错,我总不能弄个人来让你试验一下。”
“咄!”林冲娘子又拿团扇打了他一记,“越说越气人,不跟你说了。”
林冲还要说什么,一眼瞥见锦儿捧了一盘瓜果过来,便住了口,等她走到面前,忽然说:“锦儿,你做我的女儿好不好?”
突然间有这一句话,锦儿不知如何作答,只忸怩地笑道:“官人今天的酒,又吃得多了。”
“唉!”林冲叹口气,取了片瓜放在嘴里,看着他妻子,“原是正经话,偏说我是醉话。”
林冲娘子看一看他,并未答话,却转脸对锦儿说道:“检点了门户,你管自去睡吧!”
等锦儿一走,夫妇俩吃着瓜果,在沉默中各有警惕,不要把说着玩的话当真,徒然伤了感情。
于是做妻子的平心静气地说道:“你的话不错:男是男,女是女。女人的委屈、心事,只有女人知道。少年夫妻,多半恩爱;可恨女人老得快,三十朝外,心就慌了,慌的是怕丈夫厌旧喜新。有个儿子,可以拴着丈夫的心。如今我都跟你实说了,只看你自己良心!”
听得这话,林冲正着颜色,答道:“我此刻说我有良心,那是空话,以后你自己看好了。身在军籍,少不得南征北讨,有戍遣在外的时候。只要你不怕长途跋涉,我不管到了哪里,只要一安顿好,就会遣人来接你。那时也就看你了。”
“只你来接,不管山高水遥,我一定走!”
在柴进庄上,想到这里的林冲,一封信便容易写了,他也不说自己那一路的奇异遭遇,只说到了沧州,诸事顺遂,特地遣人迎妻相聚,休忘了当日诺言,不管山高水遥一定来!
写完了信,亲手密密封固,封口上又画了一道花押。一切妥帖,又歪倒在榻上,只想着妻子来了以后的情形。
“林教头!”
窗外有人喊,林冲起身望去,是小四匆匆走了进来。他想:这好,派小四到开封最妥当不过。于是取了书信,先就迎了出去。
“兄弟,有劳了!”林冲笑嘻嘻地把信递了过去,“拙荆胆小,见着时,休说我在这里的事,免得吓着了她。”
小四迟疑地接过书信。“林教头!”他问,“这是怎的?”
“咦!”林冲困扰了,“不是大官人遣你来吗?”
“是大官人叫我来的,说与林教头只在这里安坐,休出中门。”
“噢。莫非是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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