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(12 / 23)
尚好几位,你一个头陀,我若过分抬举你,只恐旁人心里不是味道,怨我还在其次,暗中使花样摆布你,岂不是我爱之反倒害之?为此,我拿你当自己人,只好摆在心里,你须明白。不然,就辜负我的苦心了。”
这番言语,教胡头陀着实感激,只合十躬身,连声说道:“师父,师父,你老真是菩萨。”
海和尚看他如此诚服,自然欣慰,拉着他的手说:“今日无事,这里又无外人,我与你吃两杯酒,好生谈谈。”
“是!师父请上坐。”
胡头陀抢上去斟满了一杯酒,等海和尚坐了下来,方在下首陪坐。
“我看你是个志诚的人,”海和尚说,“我早晚与你做主,买道度牒剃度了你。此事只在明年春天——那时我要到汴京朝大相国寺,‘僧录司’的人颇有相熟的,一说即妥。”
“若得师父成全,弟子没齿不忘恩德。”
“说什么恩德?你叫我师父,我自然事事要替你着想。”
“弟子惭愧!”胡头陀的口齿也伶俐,“有道是:‘有事弟子服其劳。’弟子不能刻刻侍奉师父,反劳师父替弟子操心,这话实在说不过去了。”
“只要你知好歹就好!”海和尚仔细看一看胡头陀身上说,“秋风紧了,你这件旧海青挡不住风雪。”
胡头陀为海和尚经手买办,颇攒了些昧心钱,只是怕他疑心,又怕别人妒忌,不敢买好衣服穿,此时亦仍然装穷,微微一苦笑,什么话都未说。
海和尚也不说话,起身去开了柜子,拉开一只抽斗,里面大大小小的银块,他随手拈了一块,掂掂分量,约莫相当,便放了在衣袖里。
“这块银子,五两只多不少,你拿去买件衣服,买双鞋穿。”
胡头陀喜在心头,口中却诚惶诚恐地说:“师父忒煞厚待了,弟子万不敢受。”
“这就是你不对了!”海和尚有不悦之色,“我有心看顾你,你如何与我假客气?”
胡头陀脸一红,急忙改口:“既如此说,‘长者赐,不敢辞’,我领师父的恩德。”说着便五体投地拜了下去。
海和尚这才高兴,扶起他来,把块银子塞在怀里。
胡头陀心想,相处非止一日,忽然这等客气,必有重用自己之处,何必等他开口?不如自己知趣,则更可以教他见情。
想停当了便说:“弟子蒙师父格外看待,真不晓得如何报答!但有用得着弟子之处,赴汤蹈火都不辞。”
海和尚笑了:“出家人与人无忤,与世无争,哪里就要你赴汤蹈火了?”
“这等说,更容易了。但请师父开示,弟子切实奉行就是。”
海和尚想说心事,到底觉得碍口,沉吟了一会儿,只说:“且先吃酒!”
胡头陀有什么不明白,借着酒盖脸,便拿话引他,说哪家来烧香的女眷,赛似观音下凡;哪家的小娘子礼佛是假,约了情郎见面是真,尽是些风情话头。
酒壮色胆,海和尚终于忍不住了:“我倒有句话与你说,就怕你口不紧!”
“师父说这话,可不屈煞了弟子?”胡头陀为了示诚,索性说破了他,“师父但见,往日叫弟子采办胭脂花粉、闺阁动用之物,弟子可曾在外头说过一句半句?”
“这倒也是。”海和尚凑近他问,“我有个未出家之前认的义妹,你可晓得?”
“不就是潘屠户的女儿吗?”
“就是她!潘公是我义父。当初我在家的时节,原要招我做女婿,后来好事未成,至今潘公提起来还说可惜。”海和尚略停一下又说,“在家世尘缘未了,三生注定的因果,非如此这般不可。可是白日里她不便常来,我不便常往,却要烦你辛苦。”
“辛苦不算什么,只要师父能了却此世尘,无挂无碍,得成正果,弟子也好沾光。”
“那我就与你说吧。”海和尚问,“‘潘记肉行’,你可晓得地方?”
“潘记肉行如何不知道?时常走过的。”
“我是说它那里的后门——”
“潘记肉行还有后门?”胡头陀把个头摇得拨浪鼓似的,“那倒不曾听说过。”
“它那里是前面开店,后面住家。”海和尚拿筷子蘸了酒在桌上画,“你从肉行西首一条小巷子穿进去,一直走到头,是条死弄堂;向东一拐,三面围墙,一片空地,北面有道门,就是潘家肉行的后门了。”
“我晓得,我晓得!”
“你莫忙,我话还不曾完。”海和尚又说,“这北面靠东的一扇后门,进去是片菜园,是她家杀猪的作坊,你休到那里去;只在刚要向东拐的角子上,另有一扇朝西的小门,那是潘家住家出入的边门。”
“是了!”胡头陀说,“师父画得极清楚,一寻便着。师父只说,寻着了这扇坐东朝西边门便怎生?”
“你啊!每日上灯时分,到那里去一趟,但见掇出一张香桌儿在那里烧天香,你便来悄悄说与我。到得第二天四更刚过,你又须辛苦,到那里敲木鱼念佛,做个报晓头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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