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(24 / 27)
那么多的话要说,不由自主地倾吐。至于所谓“南渡”,用唐诗“故人北游久不回,塞雁南渡声何哀”,自拟塞雁之失所,“南渡岁”当然是指这一年——道光十九年己亥。
第二首是说不因境遇,而困厄他的名山事业。“玄黄”是马的一种病态,黑马如果有了病,毛皮会变黄色。病马难效驰驱,但盼日落黄昏,可以归枥息足,这是龚定庵自言辞官的原因。但他的雄心壮志,却如“故将遗老”,关河虽遥,并不因病马不得力而觉得束手无策,这是自喻他在著作上还有漫长的路,决心要去走完,而且要改变作风,删落艳词浮语,一归于平淡精微。
第三首便不免自我解嘲了。“春魂”与“落花”相呼应,首言罡风力大,春魂动荡,以喻不能安于位;“春”欲叩阍,诉之于天帝,无奈虎豹当关,不得上达。《楚辞·招魂》:“虎豹九关,啄害下人些。”注:“言天门凡有九重,使神虎豹执其关闭,主啄啮天下欲上之人而杀之也。”九阍即天帝所居的“九门”,亦作“九关”,此言“春魂”虽为“罡风”所欺,而又畏惧虎豹,不敢闯关向天帝一陈委屈,只好如落花之辞枝,却不道反是一种成全。“终是落花心绪好”,用杜甫逢李龟年诗意,“正是江南好风景,落花时节又逢君”,四月二十三适是“落花时节”,此去江南,正当好景,而又有多少故人重晤,心绪极好,不能不默感玉皇无恩之恩,而言“平生”者,无恩之恩不知凡几?怨而不怒,温柔敦厚,真正道出了龚定庵隐藏在狂态之下的本心,博得许多朋友的激赏。
第四首寄悲伤于感慨,“白云乡”是仙乡,亦是帝乡,独往独还,枉走一遭,从无此例,亦是自伤“明主弃”,但不以为自己是“不才”。
但落花自辞,仍恋故土,亦恋故人,第五首自道其情:
浩荡离愁白日斜,吟鞭东指即天涯。
落红不是无情物,化作春泥更护花。
第六首是第二首“百年心事归平淡”的引申:
廉锷非关上帝才,百年淬厉电光开。
先生宦后雄谈减,悄向龙泉祝一回。
利刃谓之“廉锷”,亦借用作词锋犀利,典出《文心雕龙》:“义吐光芒,辞成廉锷。”但“上帝才”三字很费解,有人私下问他说:“‘上帝’可用以称王者,你说‘廉锷非关上帝才’,是否意谓今上庸弱?”龚定庵当然否认,他说“上帝才”不过指天才之才,必须后天“淬厉”。他说他锻炼成一把“龙泉宝剑”,入仕以后,觉得出手易于伤人,只好乞利器谅解,这便是“悄向龙泉祝一回”。
以下便是一连串的“辞行”,第七首自注“别西山”:
太行一脉走蝹蜿,莽莽畿西虎气蹲。
送我摇鞭竟东去,此山不语看中原。
第八首是“别翠微山”,用的是仄韵“九屑”:
翠微山在潭柘侧,此山有情惨难别。
薜荔风号义士魂,燕支土蚀佳人骨。
第九首、第十首是留恋京城,因为三世作宦,几及百年:
进退雍容史上难,忽收古泪出长安。
百年綦辙低徊遍,忍作空桑三宿看。
祖父头衔旧颎光,祠曹我亦试为郎。
君恩够向渔樵说,篆墓何须百字长?
再以下便是别友,第一个是河南光州的吴虹生,龚定庵与他有“七同”,主要的是同一年中举,同榜中进士,而且同出于王植门下,因而情谊特深,龚定庵以鹣鲽相比拟:
事事相同古所难,如鹣如鲽在长安。
从今两戒河山外,各逮而孙盟不寒。
其次是道光十六年进士,现任刑部郎中的黄玉阶,他们的交情是:
不是逢人苦誉君,亦狂亦侠亦温文。
照人胆似秦时月,送我情如岭上云。
黄玉阶籍隶广州,属于岭南,所以用“岭上云”来对古道照人的“秦时月”。
再有些好友,如孪生兄弟——湖南道州的何绍基,字子贞;何绍业,字子毅;湖南益阳的汤鹏;等等。总有十来个人,一一赋诗留别。
接下来便是回忆入仕以来,令人难忘之事,有得意,也有感慨。龚定庵最难忘情的是金殿对策,大致本乎王安石的《上仁宗皇帝书》,自命为救时的良策,亦自信应可入翰林,结果大失所望。如今牢骚虽已消失,而回想殿试当时的兴会淋漓,得意之情犹在:
霜毫掷罢倚天寒,任作淋漓淡墨看。
何敢自矜医国手?药方只贩古时丹。
就这样,一路上回忆为学、服官、交游,杂以沿途所见的感慨,都记之以诗,到得清江浦时,已积下八十几首,第一个读者是他的同年何俊。
但是,他只略略翻了一下,便将诗稿置在一边。“我现在没工夫拜读大作。”何俊说道,“你的运气不错,最近麟河帅的心境很不坏,趁他还没有去看闸以前,你去见他一见。走,走!”
他口中的“麟河帅”指南河总督麟庆。此人是辽金皇室完颜氏之后,字见亭,隶属满洲镶黄旗,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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