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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(25 / 2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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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十四年的进士,自道光三年,外放徽州府知府以后,宦途极其顺利,十年工夫当到湖北巡抚,不久调任南河总督,至今六年,年年“安澜”。南河总督只要河工不出事,便是天下第一美缺。

原来河道总督,本有三员,分别管辖直隶、河南与山东、江南的河道,简称北河、东河、南河。乾隆十四年裁北河总督,东河总督由济宁移驻兖州,南河总督则一直驻清江浦,与驻淮安的漕运总督,掌管着国家的经济命脉,而南河任重权大,过于漕督,亦过于东河,因此,经费非常充裕。

南河每年的修护经费四百五十万两,倘遇决口漫溢,另外可以请款。这四百五十万两的岁修银中,只要用到十分之三,便已足够,换句话说,每年至少有三百万两的额外开支:第一是分段管河的各“厅”,滥支浮销;第二是支付“挂名差使”的干薪;第三便是应酬交际费用。当然,这些额外开支,必须由舞弊而来,河工的积弊,花样百出,由来已久,瞒上不瞒下,视为当然,但紧要关头,不能出事,一出事必获严谴。河工上重视交际应酬,广结人缘,亦就是为了怕出事,就在龚定庵到清江浦以前不久,有个河厅同知因为舍不得一百两银子,结果花了两万两。

有个无赖姓王,云南人,他的祖父在嘉庆年间亦是河厅同知,阔极一时,身后子孙不肖,竟无法回籍,流落在两淮,最后只剩下一个孙子,便是这个无赖。淮扬一带,最多刻薄文人,坐领干薪,饱食终日之余,每好用文字消遣他人,所以这个姓王的无赖得了个用杜甫诗意的双关的外号,叫作“王孙”。

一个多月以前,王孙向这个不识趣的河厅同知去“告帮”,要借一百两银子。那同知不但一口拒绝,而且还牵涉到他祖父,很挖苦了他一顿,那王孙笑笑答说:“一桩小事,阁下何必如此认真!我看阁下恐怕失算了。”

过不多久,麟庆出巡。河工的规矩,沿堤须先堆积材料,以便一旦溃决,即时可以抢修。材料不外乎木柴、石块,其名曰“垛”,购料舞弊的方法,便是外实中空,叫作“虚堆假垛”。王孙找到一处假垛,藏身其中,等麟庆经过时,故意发出呻吟之声。

“这是什么声音?”麟庆问说。

“没有啊!”

王孙一听这话,立即放声长号:“啊——哟——”

麟庆大怒。“把这柴垛移开来看!”他说,“看是怎么回事?”

于是随行的亲兵,纷纷动手,等一拆开,原形毕露,里面空空如也,一床草荐,睡着一个病夫。

“小人没有家,”王孙跪在地上,喘息着说,“又得了个哮喘症,迫不得已,只好借此遮遮风雨,已经有三年了。”

“瞎说!”那河厅同知气急败坏地向麟庆说,“回禀大人,此人叫王孙,是有名的无赖,明明是他把木柴偷空了,说什么有哮喘症。请大人把此人交给卑职,严办他的窃盗之罪。”

“你说我偷木柴,莫非我还偷石头?”王孙指着那些“虚堆假垛”说,“请宪台大人验一验,没有一处不是空的。”

一验果如所言。麟庆大怒,即时派随行的何俊将此同知看管,一回衙门便将拜折严参。河员渎职,处分极严,令人最难堪的是枷号河堤,甚至河督得了革职的处分,除非特旨,亦不能免于此辱。因此,那同知千方百计,请出漕运总督与淮安关监督来缓颊,总共花了两万两银子,方得无事。

麟庆在南河五年有余,官声平常,但圣眷优隆,得力在他的乡榜座师——麟庆是嘉庆十三年的举人,这一科顺天乡试的正副主考是曹振镛、潘世恩——道光以来,一直都是最显赫的人物。因为如此,原本颇受重视的师生、同年的关系,运用到麟庆身上,更有意想不到的功效。

何俊对这一点当然很清楚,因此他在介绍龚定庵之先,很巧妙地将他与麟庆的师承渊源绾合在一起,变成了同出于阮元门下的再传弟子。

原来阮元是嘉庆四年己未科会试的四总裁之一,这一科探花王引之,是龚定庵在嘉庆廿三年戊寅恩科乡试中举的座师,而王引之的会榜同年,二甲卅八名,点了翰林的毛谟,是麟庆会试时的房师,照这层关系来说,龚定庵与麟庆是不折不扣的平辈世交,亦都是阮元的小门生。

阮元是早在前一年夏天告老还乡的,他原籍仪征,定居府城扬州,麟庆每次到扬州拜见太老师,阮元总要谈起龚定庵,誉之为天下奇才。麟庆久已心慕其人,所以一听何俊谈起龚定庵要来,立即表示渴望一见,而且已问过几次,何以至今未到?照这样的情形来看,龚定庵此行,一定大有所获,但何俊不能不担心一件事。

“定庵,这是极好的一个机会,就怕你口没遮拦,无端逞口舌之快,弄得不欢而散,那就是再窝囊不过的一件事了。”

“今非昔比,你没有见我的诗‘先生宦后雄谈减’‘百年心事归平淡’?而况麟见亭礼贤好士,生平虽无赫赫之功,在旗人亦算庸中佼佼,我何苦伤他?”

“照你这种口吻,其实无形中已伤了人。江山好改,本性难移,但愿口角之间留神,别弄得大家都扫兴。切记、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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