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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(6 / 2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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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年的探花,曾经当过上书房的师傅,也教过奕绘。以此渊源,太清春也见过王小姐,所以读龚定庵的这首词,特感亲切,这首词是:

香车枉顾,记临风一面,赠与瑯玕簇如箭。奈西风信早,北地寒多,埋没了,弹指芳华如电。 琴边空想像,陈迹难寻,谁料焦桐有人荐?甘受灶丁怜,紫玉无言,惭愧煞、主人相见。只未必香魂夜归来,诉月下重逢,三生清怨。

“写花亦写人。”太清春说,“花枯能复活,人死不能复生。不过‘谁料焦桐有人荐,甘受灶丁怜,紫玉无言,惭愧煞、主人相见’,这一片惘惘不甘之情,似乎别有寄托?”

龚定庵不肯承认,这样答说:“我只是觉得委屈了那盆漳兰。”

“定庵先生,”太清春忽然问道,“今年贵庚?”

“四十四。”

“已入中年,还是浮沉郎署。定庵先生,我只替你委屈。”

一语道破了龚定庵的心事,顿觉眼眶发热,感激知己,真想痛痛快快哭一场。

“无怪你常常向往乾隆盛世。”太清春又说,“如果生逢高宗纯皇帝,这盆只受灶丁怜的漳兰,一定有‘徙还书斋’之日。”

龚定庵原有以兰自况之意,为太清春明明白白说了出来,反倒不便承认了。只说得一句:“侧福晋看词看得真细。”

太清春笑一笑说:“读你的词,不能不多下点功夫。”她又问道:“这首《忆瑶姬》呢?似乎此中有人?是谁?”

“‘事如春梦了无痕’。”龚定庵答说,“记不得了。”

他不肯说,她亦不便再问。话题转到江南的才女,自然而然地提起归佩珊,太清春遗憾未曾识面。这使得龚定庵想起阿青,却不便冒昧相问,反倒是太清春自己提了起来。

“定庵先生,我有句话久已想请问你了,你是不是在归家见过舍妹?”

“啊!”龚定庵装作恍然有悟,“原来那位小名阿青的小姐,是令妹?”

“是的。舍妹霞仙,小名阿青。”

“那是整整十年前的事。”龚定庵问道,“霞仙小姐想来早已出阁了?”

“是的。”太清春说,“她住在香山。等她哪天进城,我请你来话旧。”

“是,是。”

这一来,彼此都觉得距离拉近了,谈话亦就更无拘束。最后太清春问到,龚定庵有没有需要奕绘帮忙的事。她说:“定庵先生,你不必客气,外子很敬重读书人,尤其像你这样大才槃槃,他能够略效绵薄,在他是件很高兴的事。”

“多谢贤伉俪关怀,等有要请贝勒提携的时候,一定腼颜奉求。”龚定庵觉得到了告辞的时候,起身说道,“今天得蒙侧福晋指点,实在荣幸,改日再来领教。”

“是的。随时请过来。有新作亦千万别忘了让我拜读。”

话虽如此,到底不便无缘无故去拜访侯门贵妇。这样一直到第二年春天,才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。

原来龚定庵于学问无所不窥,但兴趣不定,这半年中忽发愿心,要查勘佛书——龚定庵学佛,与他人不同。佛教传入中土,至少有八宗之多,而且亦颇有门户之见,但对势力最大的“禅宗”,都承认它的“顿悟”之说,只要有慧根,不识字亦可立地成佛。但龚定庵提起禅宗,便致讥讪,说是“不识字的贼秃,哄人的玩意”。至于他所信奉的,由于他自觉是天台山国清寺的老僧转世,当然尊崇“天台宗”。

此宗的开山祖师,原是六朝荆州陈家子,俗名德安,法号智顗,他在湘州果愿寺出家,后来到浙江天台山国清寺当住持,陈后主尊之为国师。入隋为炀帝所尊礼,赐号“智者大师”,又号“天台大师”。

天台宗所讲的是一部《妙法莲华经》,简称《法华经》,为梁武帝时,西域龟兹国的高僧鸠摩罗什所译。这部经说理高妙,东土称之为“诸经之王”,除了天台宗以外,华严宗、法相宗亦遵奉《法华经》,初为七卷,后来重定为八卷,共二十八品。龚定庵认为不尽允当,重新整理,另编目次,删除七品,存二十一品。此外又将华严宗、法相宗的高僧,如湛然、帝心诸大师的著作,细心查正,辑成一部《支那古德遗书》。

这是一番大功德。在这半年之中,龚定庵散衙门回家,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——他的书房几已变成佛堂,正中高悬一方匾额,是请他的同乡书家所写,题名“观不思议境”,两旁悬一副对联:“智周万物而无所思,言满天下而未尝议。”正中供一尊檀香所雕的智者大师像。龚定庵每天盥手焚香之后,便在这尊香像之下,校辑《支那古德遗书》。

到得功德圆满,已是第二年的暮春天气,暖香丽日,中人欲醉。龚定庵突然想到太清春,霎时间绮思满怀,风起云涌,正应了一句唐诗:“恼乱苏州刺史肠。”

他用什么办法,都不能将他那颗渴望一见太清春的心平复下来。一个人驴磨蚁旋地彷徨了好一会儿,终于决定到太平湖去走一遭。

于是他想好一个借口,策马进城,进了宣武门,沿着西城根,过象房桥,再西面便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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