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(9 / 42)
人丛中起了骚动。刘天鸣少不得回身去看,他那不怒而威的脸色,着实使人敬惮,顿时便又肃静无声了。
老同年有此威望,孙老师觉得与有荣焉,满脸飞金地拱拱手说:“大人请升堂!”
“老年兄请陪审!”
“遵命。”
于是孙老师前导,引刘天鸣进了守拙堂,正中落座,左手方另设一张椅子,请孙老师坐定。何清便上前屈一膝禀报:“提何人犯,请大人示下。”
“不提人犯,先传证人。传朱青荷上来。”
“是!”何清站起身来,转脸向下喊道,“传朱青荷!”
这一喊不打紧,大门口顿时拥进好些看热闹的人来。差役执着皮鞭子便待上前弹压,却为刘天鸣喝住了。
“不得鲁莽!”他大声说道,“让百姓进来看,能容纳多少就容纳多少。”
于是,片刻工夫,一个大天井中都挤满了人。而朱青荷就在千目所视之下,稳稳重重地上堂,跪在预先替她摆好的红毡条上。
“民女朱青荷,叩见青天按院大人!”
“你就是朱青荷?”刘天鸣和颜悦色地说,“你把头抬起来!”
妇女上堂无不是低着头的,而问官却必得先命她抬头,因为妇女的贞淫善恶,在明眼人一望而知。刘天鸣看这朱青荷幽娴贞静,而且一脸的坚毅正气,不由得暗暗佩服,心想案子在这天是一定可以了结的了。
“朱青荷,我问你,你到这个地方来过没有?”
“来过的。”朱青荷垂着眼说。
“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?”
“是卫虎家里。”
“你当初是怎么来的呢?”刘天鸣说,“朱青荷,你要知道,本院今天特地安排在这里设公堂,为的是一切易于印证。你不可瞎说,不然,谎话一拆就穿。”
“民女决不敢有半字虚言。”
“那么,你说,你是怎么来的呢?”
“是误上了轿子,阴错阳差,入卫虎口——”
由此而始,青荷将当初如何花轿遇雨,发现盗踪,如何匆忙上了花轿,发觉有错,如何在轿中先惊慌,后沉着思量补救之计,如何到了卫家,发觉一切情形,与想象完全不符。
“怎么个与想象不符?”刘天鸣打断她的话问,“你想象中应该是个什么样子?”
“大人,喜酒谁都喝过,一堂喧哗,笑语不断。在我想象中,纵然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家,必是安分良民。哪知不然!客人中开口就骂,动手要打;出言吐语,不但下流,而且凶恶!”
“噢,你倒举个例子我听。”
青荷觉得很为难,因为那些下流的话,实在羞于出口,但不说不行,只好硬起头皮答道:“记得有个叫大柱子的,跟人吵架,彼此对骂的话——”她还是无法举舌,“大人,不说也罢,说了有污清听。”
“不然!如今是问案,不是闲谈。事事要真,字字着实。”刘天鸣开导她说,“你不必怕什么难为情!不然就跟讳疾忌医一样了。”
“是!”
青荷异常为难,但逼到这个地步,不能不说,要说却又说不出口。一急之下,倒急出一个计较来了。
“回大人的话,可否赏给纸笔,容民女写下来。”
“你会写字?”
“只怕白字连篇。”
“有白字也不要紧。骂人的话,原有许多字是写不出来。”
于是何清取来一副笔砚,而刘天鸣为了敬重其人,不教她像画供一般,伏地执笔,命何清引她到录供的座位上,坐着书写。
写完呈上,青荷又说:“民女只写一段大柱子与人吵架的话。”
刘天鸣接纸看过,喊何清问道:“大柱子是谁?”
“是一名捕快。”
“此刻可在这里?”
“书办去查问。大概在伺候。”
“好!你去找!”刘天鸣说,“除了大柱子,另外找两个言语粗暴的人。本院要验一验朱青荷的话,是真是假!”
何清有些莫测高深,但一时不便请示,只下了公堂到门口去问,幸喜大柱子一找就着。另外又挑好两个满嘴村话的捕快,方始上堂复命。
于是,刘天鸣吩咐,当堂试验青荷辨声可能知人。法子很容易,竖起一道布帷,大柱子与另外两人,照青荷笔录的对白,学说数句,青荷隔帷听辨。
一切都布置好了,刘天鸣却又将何清唤到面前,密授机宜。及至帷后发声,第一个不是,第二个不是,到第三个,青荷不免着慌了!
“怎么?”堂上问说,“因何不开口?”
这话不但堂上,堂下也在问。人人看到,供试验的一共是三个人,前面两个不是,最后一个就必定是了。然则何以迟疑?
迟疑了一会儿,青荷断然决然地说:“也不是!”
此言一出,堂下交头接耳,相顾诧异。刘天鸣拍一下惊堂木,大声说道:“朱青荷,你再说一声?”
“不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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