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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(10 / 2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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供职。”说着,他起身长揖致谢。

“这才是。”阮元又说,“《礼记》是府上的家学,你在礼部,大可发挥,不可见异思迁。”

“是。”龚定庵将话题又转回刘凤诰的案子,“联号的风波,太老师大受池鱼之殃,至今犹有人觉得先帝的处置太严——”

“不,不!”阮元连连摇手,“恰好相反,我蒙先帝成全,只有身受者才能深切体会。”

原来刘凤诰那一案,阮元以“止知友谊、罔顾君恩”,因徇庇而革职,召回京师,仁宗复赏以编修,在文颖馆行走,等于从头干起。因为有此蹉跎,所以晚至道光十二年方始入阁。但阮元却另有想法。

“定庵,我在先公下世,闭门读《礼》的时候,自忧不寿,因为年未三十,出任封疆,此虽由天恩祖德所致,但盛极必衰,自然之理。嘉庆十一年,我三年之丧,守制还不到一年,就有恩诏,派我署理福建巡抚。我亦知道海盗猖獗,墨绖从军,移孝作忠,夺情亦是分所当为,但自忧太盛,坚卧不起。及至由刘金门一案而革职,我心里反而踏实了。”

由阮元所说的“天恩祖德”,使得龚定庵想起一段传闻。“天恩”当然是指他受高宗的特达之知,乾隆五十四年点翰林,第二年散馆考试居首;再下一年翰詹大考,因为《眼镜》诗善于颂扬,复为高宗亲自拔置第一,超擢为詹事府少詹事;五十八年升正詹,放山东学政,前后仅历四年。

所谓“祖德”,是阮家祖宗积德,但传闻异词,要听阮元自己说了,方知其详。原来阮元的祖父阮玉堂是绿营武官,乾隆初年,官拜湖南参将,其时湖南有苗乱,贵州总督张广泗奉旨节制七省兵马平乱。有一处苗众上千人,缴械投降,张广泗下令尽数诛戮。阮玉堂以“杀降不祥”为理由,以死力争。张广泗不得已而听从,但心里恼恨阮玉堂不遵命令,所以千方百计找他的麻烦,但阮玉堂怡然自得。不久,殁于任上。

这是一桩极大的阴德,但据阮元自己说,他的父亲阮承信,修省的功夫更了不起。阮玉堂身后萧条,而阮承信甘居贫贱,洁身自守。有一年在一处渡口,捡到一只箱子,异常沉重,原以为里面装的是书,打开来一看,才知道是白花花的银子,箱中还有一道公文,是专差解送税款。阮承信心想,这个差官遗失这一箱公帑,可能会出人命,因而错过渡船班次,一直守候至黄昏。

果然暮色苍茫中有人来投水,阮承信拉住他一问,正就是那失银的差官,于是阮承信将箱子原样不动地还了此人,也不说姓名,自顾自扬长而去。

阮承信并无功名,所以一直以“老封翁”的身份,随儿子到任上,接受供养。在山东时,巡抚是乾隆廿五年的状元毕沅,年纪与阮承信相近,过从甚密,有一天毕沅跟阮承信说:“小女可配衍圣公,请老兄做媒!衍圣公的姐姐,可为令郎的继配,我做媒。”这三家两门亲事,很顺利地成功了。

但当阮元由山东学政调浙江后,毕沅由山东巡抚复授为湖广总督,未几病殁。嘉庆四年,追论湖南教匪初起,毕沅失察贻误之罪,发现他滥用军事公款,因而抄家。阮承信看毕沅在世时,虽爱才下士,但操守不佳,而且容易为属吏所欺,以致下场甚惨,深以为鉴,在浙江时,便将阮元管得很严,绝不准他有任何贪污的行为。

毕沅的经历是少有的:第一是外放以后即未当过京官;第二是宦路只在陕甘、山东、两湖五省。这两项情况,在他以前,有个直隶总督方观承可相仿佛;但第三,以状元而从未当过主考,这在明清两朝,是独一无二的。

可是毕沅虽未主试,却有另一条宏奖士类的途径,敬重文人,唯恐不及,不论是在西安、开封、济南、武昌,都在后花园中特设宾馆,优礼名士。

谈到毕沅,恰又触及龚定庵所感兴趣的“乾嘉朝士”,如果没有扢扬风雅的毕沅,就不会有那么多“意气飞扬”、可傲王侯的名士。但毕沅身后,毁誉不一。阮元久任督抚,凡是毕沅旧治之地,几乎全是他的宦辙所经,见闻真切,与一般道听途说不同,难得阮元这天的兴致极好,谈锋极健,龚定庵自然不肯错过这个叩询真相的机会。

原来毕沅字秋帆,是江苏太仓州所属的镇洋县人,乾隆廿五年庚辰状元。他之得以大魁天下,是龚定庵最向往的一件事,因为毕沅的书法,比龚定庵好不了多少,但以殿试前夕,在军机处替同值的章京代班,恰好陕甘总督以平定准噶尔、回部,奏请在伊犁、乌鲁木齐试办屯田。长夜无事,毕沅便细看那道奏折,对于西北的形势与风土人情,以及规划屯田的好处,大致了然于胸。第二天金殿射策,四道策论题,倒有两道与西北屯田有关,毕沅现贩现卖,敷奏详明,高宗大为赏识,在进呈的十本之中,亲自将他由第四改为第一,原为二甲一名的传胪,一跃而为一甲一名的状元。如果毕沅生在今天,不但不会冠冕多士,以他的书法,一定也跟龚定庵一样,连翰林都无份。

毕沅以策论屯田抡元,亦以服官西北起家,自乾隆三十一年外放甘肃开始,一直至五十年调河南巡抚,始终不离陕甘两省。五十三年升任湖广总督,其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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